比较重要的一次《仓颉篇》的发现是1977年在安徽阜阳双古堆，西汉的汝阴侯墓，在他的墓里边发现了《仓颉篇》。但是很遗憾，这个墓在我们发现的时候就已经被盗过多次，简也已经见过空气了，所以残败得很厉害。当时出土之后就是残断，大家看到如果照相本都看不清楚之后，只好摹本。那么在双古堆的汉简里边发现了《仓颉篇》，保存的文字达到541个字，那已经使我们大致看到了《仓颉篇》是什么样。

北大的简《仓颉篇》现在存的有86枚。当然86枚包括残断的。缀合以后完整的简有66枚，每支简上有20个字，非常整齐，而且整个地缀合以后完整的简还算比较多。那么现在我们知道北大的《仓颉篇》保存的完整的字大概有一千三百多，也就是目前我们所知道的这部秦汉以来的重要字书，保留字数最多的。而且比较宝贵的是，这个字书还有几章比较完整，我们知道它那个一章是什么样子。而且从现在所知道的情况看，北大《仓颉篇》的编纂方法有点可能保留了秦代的李斯他们写的《仓颉篇》的原貌，有可能。大家看到左边是一支完整的简，这是《汉兼》这一章，大家看到这个“汉兼天下”，我想原来应该是“秦兼天下”，李斯不会有“汉兼”，“秦兼天下”，是吧？那到汉初的时候你再写“秦兼天下”就不行，肯定就是把头一个字改了，变成了“汉兼天下”，“汉兼天下，海内并厕”等等。然后大家看到头一支简和第二支简的最上端又重复写了“汉兼”，这样的话这一章就是《汉兼》章。所以这个方法很有意思，就是刚才我讲的，我们先秦时候书篇命名的一个方法，《诗经》不也是这样吗？是吧？就取前两个字，我们后来命石鼓，其实大家都知道《石鼓文》的里面也是取一下前两个字，也没有多大的意义，不是说能囊括全篇的这个内容，倒不是。另外大家看到很整齐，这个字书写得很工整，而且字体也保留了比较多的，大家知道他是用隶书来写小篆，所以就是我们后来所谓的隶定。大家知道隶定的写法，大家都知道，就是把战国的古文或者是秦代小篆用隶书把它写成当时流行的文字叫隶定。那么现在我们看到的文字是标准的隶定，就是在最初的时候，隶书比较早的时候的一种方式。那么这是稍微大一点的，这个刚才已经讲过了。

编排方法。我们通过北大的《仓颉篇》，再结合以前出土的《仓颉篇》，我们就进一步知道了它是四字一句，二句一韵。是押韵，押韵是为了便于读书的人背，这个就跟《三字经》《百家姓》一样。如果给学童念书，那么最好是朗朗上口能够背。所以四字一句，二句一韵，我后来统计，如果按照韵部分章，大概有这些韵，我们当然知道汉代的人、秦代人，他不一定有我们后来的音乐学知识，他不一定有分韵的这种学说，但是现在看来《仓颉篇》的这个韵基本上合乎我们大家知道的上古音韵，就是说我们过去大家知道上古音韵是止于汉代，是吧？汉代以后就开始进到中古音韵，所以《仓颉篇》的这个韵应该和先秦的那个古音的韵是一样的，所以可以按照它来分章。一章里边四字一句，八个字一押韵，就是第八个字押韵，然后整个这一章全押这一个韵，比如阳部韵或者耕部韵或者什么。当然有个别的像之职合韵很近，大家可以知道阴阳对转的关系，或者是这个音部对转的关系，是这样一个情况。所以这种我们证明了韵章的，可以按这样分，而且可以考虑像“之职、侯微”这样的关系，说明我们的先秦古韵那个韵部研究韵的是大概合乎汉代和汉代以前的情况的。

一个韵里可能有好几章，所以现在最后没办法，怎么分？因为《仓颉篇》它散乱了，你不知道它怎么编排的，它不像《老子》有今本可以对照，所以最后我们只好按照韵部把它分章，就是说参考一下现在的王力的那个体系也可以，就搞一个按照现在的阴声韵、入声韵、言声韵，按照这个顺序去把它排一排。而且很重要的就是，每一章，一个完整的章在一章文末，它标明自己有多少字，比如最多的152（字），少的是104（字），这也很重要，这才知道当时最早这部字书是这么分的章，押韵的，四字一句的，八字有一押韵，而且字数到最后还总结一下子，字数还不一，有的一百多，有的一百零几，这显然不是《艺文志》记载的汉初闾里书师六十字一章的那个，显然不是那个本子。因此这个本子很大程度上可能反映了秦代李斯他们编《仓颉篇》的原貌，大概是这个样子。它的字体，最左边那个简的照片是《仓颉篇》的字体，现在略有变形，我这个PPT打出来有点变形。我们和睡虎地秦简的字体来比，和小篆来比，大家都看到了从小篆到汉隶，它的书写变化的过程就是我们说的隶变，过去叫隶变，写完叫隶定，这个书法的书体的演变过程，我们叫作隶变。

那么成文年代了，我们觉得北大简《仓颉篇》，这个《仓颉篇》很重要，它和刚才讲的西汉早期的双古堆的《仓颉篇》很多能够相合，而且有些写法也比较古朴。阜阳双古堆的简出在汝阴侯墓，汝阴侯死在汉文帝15年，公元前165年，还是西汉早期。我觉得北大汉简刚才讲了它应该在汉武帝的后期，整个简是如此，汉简这个《仓颉篇》也大概是这样，就是西汉中期。这是和双古堆简比，双古堆简的字体比它略显古朴。大家知道文字的书体的变化，我们现在已经没有太大变化，我觉得应该讲，从隋唐以后我们的草书，什么行书什么这些都没有太大变化了，是吧？只是你个人的风格不一样，但在那个时候，在那个年代，在战国晚期，到秦，到西汉，到东汉，几百年之间这样的书体还是有变化的，几十年之间有点小变化是可能的。大家知道，中国青铜器的研究，青铜器的一个作风、一个风格大概也是几十年一变，它不会老变。我们现在的服饰变化得很快，现在的时尚，那个服饰有的时候，比如喇叭裤，十几年以前大家流行喇叭裤，现在喇叭裤不太流行，也许哪天又回来了，大概十来年就是一个风尚，这是有可能的，不断地变。那么书体变化得会慢一点，但是几十年在当时，几十年会有一点变化，所以这两个比较起来了，阜阳双古堆的字体略显古朴，也符合我们对北大汉简年代的推测。

北大汉简《仓颉篇》里“汉兼天下”，那当然证明是西汉年间改过的本子，但是又不同于闾里书师的本子，所以我们说它很重要，大致保留了秦代之初的面貌，没有做太大的改动。而且我们现在对《仓颉篇》的认识，因为《仓颉篇》是在我手里整理的，我的动作很慢。就是因为一个是缀合，还有一个要给它做点注释，我当然不是说我做完了注释好像就很重要了，因为还是早点把材料公布出来，但是我总得做一点简要的注释。我就觉得《仓颉篇》这个字书不像《说文解字》。大家知道《说文解字》很好，就完全按照偏旁编排的。《玉篇》，还有一部字书《玉篇》，按照偏旁编排，而且字义相近的字也编排在一起，比较好，作为工具书比较好使。但是《仓颉篇》有一个特点，《仓颉篇》根本就不是这样，它绝大多数还不是说“汉兼天下”这样的句子，“汉兼天下”是个句子。它有时候这八个字里边，这八个字风马牛不相及，表面一看，根本就没有关系，但是没有关系的字怎么会把它编在一块儿，怎么去教书呢？我不能随便把一些字编在一起，如果让你去教书的话，你是不是要想我今天教一些什么字，让它彼此联系，学生好记，所以这是一个很麻烦的事。我前几天跟上海跟复旦大学裘锡圭先生说这个事，我说现在看来《仓颉篇》比较复杂，而且很有意思，将来我想我们明年（见《北京大学藏西汉竹书：壹》，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编者注）这部书肯定会出来，大家就会看到当时的老师教这个书，学问很大，这四字一句，八字押一个韵，往往是四个字之间可能会有联系，更重要的是一二有联系，三四有联系。这个联系有的是字义项，比如说两个树的名字，这个我说好办，有的时候根本没有关系，那就需要假借，需要用同音字来找出关系来，而且有的还有引经据典，甚至涉及《诗经》，涉及一些古代的典籍，出自哪些诗书。大家知道秦始皇三十四年以后禁止读诗书，不许引这些句子，但是《仓颉篇》可能是在这之前，所以里边我们有时候不知道这个字这个词哪来的，后来一查，那是出自《诗经》。是这样一个情况。所以当时老师教这个我觉得真是有学问，要学生不单是认字，而且字怎么用？这个字怎么使？同音假借是怎么回事？而且还引导你去读诗书，我觉得这个是很厉害的。所以最近大家知道《仓颉篇》的研究在国际上也是个很重要的学科。我最近有一个美国学生，哈佛来的，哈佛的博士，他专门研究汉代的教育，字书，有小学教育，其中专门想来看这个《仓颉篇》，包括日本学者。因为它不仅是一个字书，而且贯彻了一种对丰富的汉字词语按照字义来作细致的分辨和系联的思维。而且当时大家知道这个《仓颉篇》埋的墓主人很大，一定是当时类似于王侯一级了。这么重要的人物，很成熟的这种上层知识分子，还要有《仓颉篇》随葬，说明《仓颉篇》不仅仅是个识字课本，一定就类似于我们后来说的有点百科全书的含义，它里边昭示了好多汉代的那种对词语、对中国人的汉字所含的丰富内涵做科学分析、科学分类的一种思想，我觉得是这样一个情况。

好，我下边加点速，还有一种在我们北大里边，篇名字叫《赵正书》。大家知道赵正就是秦始皇的名字，秦始皇，始皇帝是自己称的，但是当时被这个，我这个《史记•秦始皇本纪》那个书名号应该挪到那边去，当时被他灭的六国旧贵族并不一定都买他的账，所以他们的书写，包括司马迁的《秦始皇本纪》里边还提到赵正，当然秦和赵有关系，大家知道，而且秦始皇又是生在赵国的，所以他就叫赵正，这是当时对他的一种名称。

那么《赵正书》是很有意思的一个东西，它主要讲的秦始皇第五次出巡时候的这个情况，然后一直到他死，死之后，到最后秦亡国这段历史。它的记载和《史记》有很多不同，比如说《史记》里边，这是《赵正书》的篇题，篇题一般是在第二支简，前面第二支简背面刮一点写上“赵正书”，这样那个简一卷起来，标题就落在外边是吧？就像我们今天的书皮似的，这是它的一些内容。它里边和《秦始皇本纪》不太一样的，就包括比如说《秦始皇本纪》记的说秦始皇病重的时候，就病了一段时间，到最后不行的时候，秦始皇曾经下诏书，让公子扶苏来处理丧事，未来的丧事，而且可能对扶苏有嘱托之词，秦始皇有一个诏令，但是这个据《秦始皇本纪》讲，其实秦始皇这个诏令后来被扣下来了，最后是赵高、李斯还有胡亥合在一起了，做了一个假的，就是诏令好像是秦始皇让胡亥继位，这样的话就最后杀了公子扶苏，那是很重要的一个政变，其实这么一个情况。但是在这部《赵正书》里边记载的就不太一样，说是秦始皇病重的时候，李斯他们去请求秦始皇下一个书给胡亥，好像秦始皇也答应了，那这样的话历史就不一样了。所以我现在老讲搞历史，其实司马迁看的东西也就是这个东西，这是两个不同的历史版本，而且我觉得甚至是史官记载的不一样，这里边肯定有真和假之分。当时的人，这么短的时间，在西汉的时候，这个问题就说不清楚了。我觉得编撰历史，不同的记载反映了不同的史观，有这个情况。所以《赵正书》出来，将来公布之后，我觉得对秦史也是有一点小的冲击，但是怎么来看这个问题，因为司马迁毕竟是很严肃的史家，而且司马迁看过很多资料。司马迁看过《秦记》。大家知道秦国，秦始皇的时候把诸国史书都给它毁了，但是保留了《秦记》，司马迁看过《秦记》，所以司马迁的记载还是不能完全忽视，只是《赵正书》提供了另外一个，就是对于秦始皇死之后，包括后来赵高是谁杀的等等的都有不同的记载。这样的话，这么短短的一二十年，二三十年的事儿就两个本子，所以我觉得可能出来，搞这个历史的学者大概会很感兴趣。这就是刚才说的这个情况，都是有点不太一样。而且《赵正书》讲了秦始皇有大段的临死之前的遗言，司马迁也没有写，秦始皇很感慨，讲了一番话。鉴于秦始皇在中国历史上的重要地位，所以它不能完全说是野史，起码是一个不同的版本，当时。

另外在北大简里很重要的就是有《老子》。非常幸运，这个《老子》比较完整。大概现在只缺一枚，另外还有一个少一枚半大概，我说完整是和今本比。那么北大的《老子》，大家注意，它叫《老子上经》《老子下经》，这个篇题在简书里，在简帛里首次发现。大家知道过去有郭店的《老子》，有马王堆的《老子》是吧？有好几种简牍本子了。那么北大这个出来之后，它的篇名很有意思，它叫作《上经》和《下经》。那么《上经》对应的就大家很关心的，它对应的不是《道经》，对应的是《德经》，那么《下经》对应的是《道经》，那么就证明不是《道德经》，可能还是“德道”，在有一段很长时间是这样一个顺序。那么这个顺序和马王堆帛书本是一致的，这当然是很重要。这是一部分，其实我还有一个，现在我们出那个书，《老子》有一个复原的，这么长，大开的，我们就可以看到当时那个书是这么一个样子，就少了编绳，如果有编绳的话就完全是个竹书。那么北大的《老子》和今本，就是王弼本，还有河上公本基本是一致的，说的一致是指的文字顺序是一致的，这样的话就是我们今天看到的《老子》不会很晚，大概那个本子在西汉中期甚至还早就可能存在。但是不一样的是，北大的《老子》的每章，它的分合和今本有差别，比如说今本从这个字开始，但是可能在北大这个《老子》里边它就不是开始，它可能还在文末，所以它的分合不一样。那么《上经》有44章，《下经》有33章，整个合起来了77章，比今本少了4章，少4章是因为章的分合不一样，文字应该还是基本接近的。所以北大的《老子》的文本形态介于帛书马王堆的甲乙本还有今本之间，它正好填上了今本和马王堆帛书本之间这个空当。

这样的话，我们现在有了四个简帛《老子》本，我们可以大致看到了从战国中期到西汉中期《老子》发展的脉络，所以这点是非常重要的。它有些字句也不完全都一样，但是与郭店本合得比较多，所以也给这个研究，大家知道《老子》是显学，诸位里边有好多研究《老子》专家，我想我们给大家提供的这个资料会引起大家的兴趣。这个月的二十几号好像在北大要开一个这样的国际会议，就来不少外国学者和中国一起讨论《老子》，这个也欢迎诸位有兴趣的可以去听。北大有一个好处，北大的课是开门的，比如我讲课，选我课的学生二十个人，就是十几个人，二十几个人，结果坐了一屋子，随便听，也没人管你，我们也不认识，也不知道。有好多老先生、老太太都去听课，反正北大这点倒也是好处。清华也如此，开门办学，谁都可以听课。所以这个会当然更是这样，欢迎大家到北大参加这个会，二十五六号，二十六七号，大概在北大开一个会，就是讨论《老子》。这个书已经出了，上海古籍出版社在今年年初出的，八九百块钱，稍微贵了一点，但是还是很重要。

另外一篇文章就是《周驯》。上面那个题目飘了。《周驯》，这个“驯”同言字旁的“训”，就是一种“训导”的意思，记载了当时战国晚期周昭文公，这个东周的昭文公用历史典籍来训导龏太子的一些事情，这个“驯”就是“教训”你，来给你讲一些，通过古代的一些贤君，就是一些圣人、圣君，一些名人的事迹来教导龏太子，太子应该怎么样做一个君主。那么上至尧舜下至战国中期，记载若干重要史事。《汉书·艺文志》里边，道家这个分类里边有《周驯》14篇，但是早就没有了，谁也没看到，那么北大的竹书有可能就是这个《周驯》，使我们又看到了亡佚多年的这个书今天重见天日。但是有一个问题，就是《汉书·艺文志》里把它分到道家里边去了。我们今天乍一看《周驯》，读一读，好像没有多少道家的意味，所以这里就有一个问题，第一就是到底是不是这一篇，多数学者觉得可能还是，那么第二个问题就是，早期的道家究竟是什么？

君臣之术其实在早先，因为这儿也讲，早期道家其实是从这儿起来的，那么就引起了早期道家是什么样子的思维，那么这两种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觉得还可以再继续研究，就这个北大的《周驯》是不是道家的一种文献，还可以再研究。这个大概是这个简的写的情况，每章都是用这么一个形式开始，然后用周昭文公去讲课的形式，记载了他讲那些事情，一月一篇。文字是在我们这本是最晚的一个，但是经过研究，这个东西应该是战国晚期的东西，研究这个的人就是阎步克。大家知道北大的教授阎步克，我想在明年上半年，这个书会出版。大家知道这个，我下面写黄体的这个，道家，《艺文志》里也讲到“盖出于史官”，而且它说最早道家是“君人南面之术，历记成败存亡祸福古今之道”，早期道家是这样一个情况，和后来我们说的那个道家有所差别。所以《周驯》出来可能会引起思想史的一个讨论：究竟道家早期是个什么面貌？

另外就是北大的汉简里面很有意思的还有中国比较早的小说。大家知道我们的小说在我们后来《四库全书》分类里，像什么《晏子春秋》《穆天子传》都归到小说里面去了，但那种东西基本还是个记史的一些事情，比如晏子讲些什么事情，记录他的言论，但是觉得它不太严肃，归到小说里边去了。

可是《妄稽》不然。我们有一篇文章叫《妄稽》。《妄稽》有107枚，有2000多个字，缺了一些。它很有意思，它是个典型的小说，它记载了当时西汉时候一个士人家庭内部的妻妾矛盾，是一个文学性很强的东西，大家看篇题是《妄稽》，它的全篇讲的西汉时候荥阳，还有地点，一个士人家庭的故事，男主人叫周春，是个名族士人，就是说他很“孝悌慈诲，恭敬仁逊”。但是他有一个正妻，不知道怎么讨来的，也许，大家都议论这个正妻可能很有势力家里边，嫁给他了。这个正妻叫妄稽，大家看这名字可能就是个诟厉，妄稽就无稽的那个，是吧？这个名字可能是个借用的名字，说她非常丑，“甚丑以恶”，又丑还又凶，但是这么好的一个士人，为什么找这么一个老婆。我们在耶鲁大学讨论的时候有一个外国学者也说，这是不是当时他的老婆权力很大，是门当户对的婚姻，他并不高兴，是当时不民主婚姻的一个产物。所以最后，周春就是家里还要给他再续，因为他这个老婆也不理想，最后就续，续了一个妾，当时这个文章里记载妄稽是反对，他这个老婆是反对的，但是还要纳妾，最后纳了一个叫虞士，非常美。还有其他人物，乡党、姑舅、少母、吏，所以其实这个故事反映了西汉时期社会的复杂的伦理关系，对不对？周老师讲的这是一个微观的社会史的问题了，是吧？这种资料很少，我们现在西汉正经的文献里很少看到，研究当时的婆媳关系、妻妾关系、夫妻关系、伦理道德。大家看到，右边是讲她好，左边是讲妄稽，“为人甚丑以恶”，然后怎么个不好，把她形容得非常丑，比那个历史上记载钟离春，那个丑的女人还要丑，就是用各种文学词汇。大家知道，汉代，汉赋的那个时代喜欢堆积词汇，词汇华丽、华藻，是这样一个情况。

现在我们最近研究简帛最大的一个发现就是在简的背后，大家都知道了有一个划痕（即简册背划线——编者注）。这是最近这个，是我们北大在整理秦简的时候，北大有一个大学一年级的学生，叫孙沛阳，上海一个学生。所以中国的才子很多。大学一年级的学生，他喜欢这个，他也参与我们这个简的清理。秦简，（2011年——编者注）他发现了这个背后的划痕的规律，就是背后有一个划痕。划痕就是这个简排好之后，没写字之前，划一道。划一道目的，大家显然知道怕简散乱了不好编是吧？有这个，乱了还可以再编，因为它有一个顺序。还有人说现在不是说劈成小条以后划，有人说竹筒子还没劈之前在竹筒子上划一道，然后劈开以后，上面自然每一个简的位置高低都比较接近，这容易变成一个平的东西。那么简背划痕有助于编这个小说（指《妄稽》。——编者注），不然这小说就没法编，就有若干种连接的可能性。

刚才这个故事，其实有一个很怪的，就是到了后来儒家在汉代占了统治地位之后，一般地来讲，这夫妻之间讲究伦理道德的话，正妻的位置应该很高。但是这篇文章根本不是这样，猛烈地攻击他的大老婆，热烈地歌颂周春和他的妾的美好的爱情。这个妾这么美好，所以他可能儒家东西在当时还没有占，我就想没有，起码在这之前没到主导地位的时候，而且最后说他这个老婆，凶恶的大老婆去世，临死之前后悔，有一篇忏悔之言，当然最后还是一个大团圆的结局。但是这个很有意思，我们去年在耶鲁大学和耶鲁大学的学者一块儿讨论，大家都觉得它不光是个文学史，里边很生动的一些东西反映了当时的社会伦理一些变化。

北大的汉简里边还有《反淫》，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汉赋的资料。大家知道，汉赋是中国文学史上灿烂的一页。那么《反淫》这个汉赋是用“魂”和“魄子”对话的形式，很像是《枚乘七发》。大家知道《枚乘七发》也是对话，最后那个病怎么好了，一开始就告诉他，结果出了一身汗，病好了。而且《枚乘七发》这个七体，一二三四五六七，七体，大家以前知道也不多，这次一看这个汉赋还是七体，我们把这个给了中文系的两个教授。因为我们学科有差别，不能研究的这么多，所以对于文学还是请他们来做研究，所以给了他们。“魂魄”这个话就是说魂在天上自由的。大家知道人死了以后，人的灵魂会在天上。但是人的体魄、人的身躯要埋在墓里边，就是“魄”。这是古代很早的一个说法，我们大家现在汉代的文献中也可以详细地解释古代的魂魄的学说。那么这个就讲魂很自由在天上飞荡，然后它就劝魄说外边世界多精彩，这名山大川，一直讲到东边有扶桑，有什么，很美。说你为什么不出来跟我一块儿，你在这儿躺着，待着。后来魄就说我多病，我起不来，我不能跟你去。于是就屡次劝说，最后把这个魄也劝说了，跟他一块儿出去，去周游世界。就讲这么一个事，非常美，整个文句也很华丽。

到时间了，是吧？好，我想要介绍的还是比较多，时间的关系我就不想多讲了，除了这些之外还有数术类的东西。数术类现在也是一个显学，就是这些数术我们现在看很迷信，但是在汉代以及汉代以前，长久以来成为每个人都要看的东西，像黄历一样，要查今天做什么，明天做什么，上至皇帝下至庶民，所以非常重要。北大的数术的文献也是很丰富的。比如像这种东西，大家看那个朱砂，比这个漂亮得多，我们刚看到那个汉简的时候，那个朱砂就鲜亮极了，艳红艳红的。就说明中国的墨和朱砂是好东西，埋在地下多少年也不变，这真是一个世界上很奇怪的事。西方学者很感慨，就是我们墨到现在，你这个简都可以腐烂了，墨还完好，这个朱砂依然漂亮。当然还有一个就是北大的简有《医方》，非常重要的《医方》，很完整，比马王堆那个《七十二病方》还要多，这个我们给了中山大学的杨泽生教授还有北大的李家浩教授。我是采取大分配，这个简来了，大家研究，所以我分了若干个课题组来做。这个医书出来，我想对于中国古代医学的发展还是很有参考价值的，而且它有方的名字，是哪个名医的方子，后面还注是谁的方子。所以后来我们现在好多中医的名方其实要追溯到战国，起码是战国秦汉，后来屡次改造，并不完全是后边创造的方子。

我想它还有其他一些学术价值，除了刚才我说的这些文献价值，对各个学科有所补益以外，我觉得对于了解当时汉代的知识结构、西汉学术史、思想史都提供了丰富的资料。

时间关系，介绍很仓促，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