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语言发展的第一步,是学习母语的基本音素及其组合规则。他们必须具备语音切分能力,从连续语流中分离出语音单位。具有区别意义的音位在不同的语音环境中会有不同的语音实现形式,这就要求儿童具有范畴感知能力,能辨别音位对立,忽略同一音位的不同语音实现形式,包括因说话者音质、速度等带来的变化。除此之外,还要知晓母语的超音段特征,如音高、重音、音长等。婴儿言语知觉,不只是涉及一套语音系统的发展,对以后的词汇发展和句法发展都至关重要,是儿童破解语言密码的关键一步。婴儿是否具有言语知觉能力,他们何时能从连续语音流中切分出不同的语音单位,是否能像成人一样忽略音位的不同实现形式、提取音位恒定的区别性特征、实现离散的范畴知觉,他们又如何发现语流中特别的语音组合单位和顺序限制以及韵律特点,这些都是婴儿言语知觉研究的重要课题。
婴儿言语知觉的萌芽可以追溯到出生前。在妊娠第25周,胎儿开始对声音信号有反应;到35周时,胎儿的听力已基本发展成型,和成人相差无几。穿过羊水闷闷的人声,构成了胎儿最初的言语听觉经验。胎儿期的听力发展与听觉经验为出生后的言语感知做好了准备。婴儿一出生就能听出母亲和其他人声音的不同,并对母亲声音有特别的偏好,说明出生前的听觉经验和记忆对他们有影响。不仅仅是对母亲的声音有偏好,有正常声调和节奏的语言信号也能引起新生婴儿的关注。胎儿无法听懂母亲在说什么,但这不妨碍去捕捉母亲声音里的语音特征,将一些抽象、不变的声学特质抽离出来,正是这种抽离为其出生后的言语知觉奠定了基础。
婴儿早在说话之前,就展现出强大的言语知觉能力。最早研究婴儿言语知觉的是美国心理学家P.艾马斯、P.尤斯兹克等研究者,考察1~4个月大的婴儿对英语辅音对立的感知(如[p]和[b])。研究者一般采用高振幅吸吮法(high-amplitude sucking technique),也称为非营养吸吮法(non-nutritive sucking)。该方法将婴儿奶嘴连接到实验设备上,通过测量婴儿吸吮的速度和强度来观察他们对语音刺激的反应。婴儿对新颖刺激非常好奇,如果他们习惯了一个音或者一组音,与之有差异的音会立即引起他们的注意,在吸吮速度或强度上会有显著变化。研究发现,婴儿能感知辅音对立,不仅如此,他们对辅音对立的敏感是一种范畴知觉,因为这种敏感只是在跨范畴条件下才出现(如听到[b]和[p]时),而同范畴条件下则不敏感(如听到[b]的不同变体)。婴儿也能区分元音对立(如[a]和[i]),但会忽略因说话者不同而带来的声学变化。不到半岁的婴儿已经能够识别自然语言中绝大部分发音方式和位置不同的辅音和元音,这种识别建立在范畴之上。此外,婴儿的感知不只限于音段,他们同样对超音段敏感,能感知语言的韵律特征。
婴儿的言语知觉不仅体现在对母语音位对立的感知,也体现在对非母语音位对立的感知,而成人缺乏这种能力。如从未接触过英语的肯尼亚吉库尤语(Kikuyu)婴儿能感知英语[pa]和[ba]的不同,虽然他们自己的吉库尤语并不存在[pa]和[ba]的对立,危地马拉的西班牙语婴儿也同样能感知英语清浊音的对立,英语儿童则被发现能区分波兰语和法语中的元音和鼻化元音(如([pa]和[pã]),以及印地语中的卷舌音和齿音([ʈa]和[ta])。另外,刚出生的婴儿还能辨别出母语和其他语言的不同,甚至能区分两种从未接触过的外语。
简言之,婴儿一出生就具有非凡的言语知觉能力,能感知不同发声方式和部位的音位对立,包括感知非母语的音位对立,区分母语和外语。这种能力为他们在接下来掌握母语词汇和语法打下了坚实的基础。